忆马头(三)沙海拾贝
——花兄重提司农“王、胡、劳、马”,“……化作清烟成彩霞……”;王兄的“……司农梦,化彩虹……”。我也来凑凑热闹,提起精神再续写《忆马头》——
1967年,农场逍遥期我们的“大煲”有优势,除一人值勤负责全煲人员一日三餐外,其他人员基本是自由活动。你可以拿着柴刀结伴上山打柴,可以提着水桶到山溪抓鱼,也可以扛起锄头到菜地除草施肥。然而,让人最高兴的是我们都有一个内心的节日:那时你可以独自一人上山,坐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阅读着盼望已久才轮到手的一本世界文学名著,读到情不自禁时可以肆无忌惮地高声赞叹:“好书!好书!!”
一天,宿舍里空无一人,百无聊赖的我在邻铺的床尾发现一本近底部分和近面部分都残缺了二十多頁的竖行排版黄页砖块般厚的书,拿在手上细心地翻开阅读,才知道是描写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长篇小说,主人公是位少校女军医。之后我问遍全煲人,谁也不知道此书从何处来?是谁的?也不知道此小说叫什么名字。只有马头小声地告诉我:“可能是《日日夜夜》吧”。虽然是属于战爭故事的长篇小说,但此书无头无尾,写得冗长又不精彩。我阅读了十多页后也未能提起兴趣来,于是就将其物归原处了。当时文革时期的“红书”人人都有,而令人拍案叫绝的好书却一书难求。
文革时期是文学荒漠时期。红卫兵“破四旧”运动初期,在社会上凡是红卫兵认为是“封资修”的东西都被他们砸烂烧掉,美其名为:“砸烂一个旧世界”,其中就包括烧毁大量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作品的书籍。当时,地处中山五路附近的几间广州市著名《新华书店》里都找不到一本“封资修”的文学书籍,各地的《新华书店》只有“红书”。然而清一色的“红书”也许是太单调了,出版社也就变个法子来印刷:《单行本》、《双行本》、《选集》、《老X篇》、《语录》……等。当时买“红书”的人不能说买,只能说请。红卫兵为了“开拓一个新世界”,也变着法子:将中山五路的沿街两边骑楼的柱子四面都用红油漆全部涂成血红色。说搞的是“红色海洋”,以后还要搞“红色恐怖”。我每次路过此处时都在不断地告诫自己:“快快离开,快快离开吧,马上就会有流血事件发生了!”而全市各地的图书馆、阅览室内的“封资修”书籍,还没有烧毁的都全部被封存起来。如果谁未经红卫兵批准,敢私自移动此类书籍,那么“现行反革命分子”你就当定了,“砸烂你的狗头”就是红卫兵的革命行动。
希望还在民间。随着回农场的人员逐渐增多,幸存在民间的文学作品,这些属于“封资修”的书籍也被一些“吃了豹子胆”的农友秘密地带回农场来。从同煲马头等人手中不断传来了好书:《牛虻》、《童年》、《红与黑》、《红楼梦》、《高老头》、《茶花女》、《堂吉诃德》、《契可夫短篇小说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每一个生得健全的男孩子的一生中,总有一个时期,他要起一种炽烈的欲望,想到什么地方去挖掘埋藏的财富”([美]马克·吐温)。我们就像一群在海滩上的小男孩,在文学荒漠的沙海上四处寻找着,挖掘着世界文学之贝。一有所获便小心地用双手捧起,抖出藏在贝壳里的细沙,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它轻轻地贴在耳边上,静静地倾听着从贝壳里传出的,已经在我们眼前干涸了的那片大海,它曾经发生过暴风骤雨波涛汹涌电闪雷鸣的声音 。 待(四)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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