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马头(四)学无常师
在农场时,文革初期“四卷”、“语录”和后来的“第五卷”,我们人手一套。我拜读“红宝书”时,遇到读得懂的文章就多读几遍,半懂不懂的章节就放马跑过。实行了“精读”与“通读”相结合,手中的“红宝书”很快就读完了。
然而,人们对“红宝书”的学习热情却被一些人推崇到无以复加的最高境界。农村,在人民公社的生产队里,评定每个劳动力基本工分的依据,不是按其个人的劳动技能与劳力强弱来定,而是看其能背诵多少段“老x篇”,背诵得多的基本工分就定得高。巧嘴小媳妇比老实巴交精壮汉子的工分还高己经不是新闻了。城里,在广州市的街道上我曾亲历其境,几个小学生“红小兵”就可以把匆匆忙忙赶着上班的人群拦住,非要他们背诵上几段“语录”才能放行。此时人群中有急着抓耳挠腮地背诵“老X篇”的、有低眉顺眼低头细语像和尚唸经般的、也有左顾右盼企图蒙混过关的。人群就像是驯服的绵羊群,任由几只小牧羊犬随意摆布。突然,从人群后面冲上前来一个急性子,他高喊着“人民万岁!”“人民万岁!”就要闯关。其实,“红小兵”懂的也不多,心也虚,一下子都傻了眼。谁也不知道“人民万岁!”出自“红宝书”的那一页那一段那一行?只得放行。“人民万岁!”便成了对付“红小兵”的通行口令,被拦住的人群也高喊着“人民万岁!”一哄而散。当年的“红小兵”到现在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也许到现在才能理解并且知道“人民万岁!”的真正含意和出处。
一天,马头拿来了几页《星象图》约我一起学习夜观天象。山区的夜空非常清澈,而且无城里的灯火的光线干扰,实在是观星的好地方。农场四周被绿色的大山怀抱,如果爬上附近的山顶观天,也会被山上巨伞般的大树遮挡视线,我俩只能到二四队晒场上去。黑夜里我环视四周,自己就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黑镬底部,内心不禁产生出一丝恐惧来。然而,当我们仰望星空时马上被满天的繁星所吸引,于是我们开始“坐镬观天”。仰望江草的夜空,只见宽阔的银河横空而过,沿着马头所指的方位,我很快看到了北斗七星和仙女星座。而北极星、牛郎星、织女星就要多次反复低头用手电筒对照查看《星象图》,又抬头仰望星空,再用手指托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调整焦距,才能看见它们像一粒粒发了白毛的黄豆子。与马头讨教后才知道,原来他看到的银河星光灿烂,有命名的星座一颗颗像爆开的钢花美丽极了。而我这个“四眼仔”看到的银河就像牛奶洒落水中一样,白蒙蒙的一片,极难在其上找到相对应的星座。是眼镜过时了,还是本人营养不良视力模糊,看来没有望远镜,夜观天象我是学不来了。然而“三人行,必有我师”,许多农友都是我的良师。
我们走夜路从不开手电,按“黑泥、白石、光水氹”走路,错不了。只有在对照《星象图》时才开手电。手电筒是我唯一的奢侈品,每月18元工资除了交伙食费及购买肥皂、牙膏等必须的生活用品外,余下的只夠购买一对电池和四两煤油。
说到煤油一事,同煲李某是山人妙计的主角,也是我的良师益友。逍遥期农场小卖部只有一个售货员,实行间歇营业。一天晚上,我将从小卖部打回来的煤油添加入煤油灯里继续看书,不久煤油灯火苗晃动起来并丝丝作响,不时拍拍声的爆出少许火花来,任凭我怎样调整灯芯的高度也无济于事。正在束手无策时,李某走过来说:“你是买了农场小卖部的煤油,而且是靠近桶底的。”——简直是料事如神!他怎样会知道我近期未上司前街,只贪图方便就近购煤油呢?他告诉我:“煤油被掺了水”。农场小卖部服务态度恶劣并且货物质量差,其散装饼干铁皮桶等从不加盖,特意让饼干等日杂货吸湿增重,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平时我们都舍近求远,步行到七公里远司前街购物。我这次购煤油,也有遇上短斤少两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此小子竟敢往油里掺水!是自己估计不足,棋高一着服手服脚,看来要过一段日子后才能再夜读书了。在拍拍声爆出少许火花的煤油灯下,我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忽明忽暗的无聊之夜,却悟出一些道理来。
一天,我煲轮值的煲友要煲糖粥,又不想到七公里远的司前街上买糖,我们几个人也爱莫能助。此时李某说:“走,到小卖部去”。我说:“别忘了我的掺水煤油”。李某说:“山人自有妙计”。我们一行五人来到了小卖部,先查看红糖,潮是相当的潮,其含水量极大,但并未变质。于是我们购了糖就往回走,此时我才发现李某最后一个离开小卖部。他快步赶上来向我们四人公开了一个秘密,原来“山人妙计”是当我们检查红糖并决定购买时,他已经从别的缸中取出一团麺豉酱,粘到小卖部磅秤夹托砝码的砣盘下。我们购得红糖离开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麺豉酱团除掉了。我注视着煲友手中那包明显地比以往份量大的红糖,心里还惦记着小卖部那一大桶掺了水的煤油呢,我们问心无愧。
待(五)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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