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鞭打快牛”。在司农时我的“座骑”癣王也称得上是条快牛,它懂人意,我舍不得鞭也舍不得骑,只要我一声叱喝,它就“不待扬鞭自奋蹄”了。松香厂也有一群“快牛”,就是我们知青,除司农十人外还有广州江村、韶关市、始兴县太平镇等知青,撑起了松香厂生产的半壁江山。夏秋两季是松香加工的旺季,厂部松香车间司炉工天蒙蒙亮就起床开炉生火。而隘子站就更忙了,它两条炉的产量约占全厂一半,那年我被“奋蹄”到隘子站支援,当一名包装工。
我到隘子站当天,又有两名初中毕业生报到。农友郭碧然在隘子站已有一年了,我们的到来她万分高兴,热情地向我们介绍站上的情况。很快我就熟悉了新的环境,也不感到孤单。我被分配到“学术权威”手下;由司炉工师傅、司炉工学徒、两名包装工共四人负责一条炉的生产。站上的一位收购员常义务帮人理发,边理发边聊天其乐融融,是个雷锋式人物。一次,他向我迎面而来,见我到站前刚理过发,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大叫一声:“张伟晔!”我一呆,回答:“嗨!”那时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快步走远了。是此地的风俗习惯?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他远远地喊:“张伟晔,痾痢肚!”我又“嗨!”了一声。哈哈!我全明白了:他利用人的反应时间差来开玩笑,第一天是测我的时间差,今天就用上了。现在全站人都听到:“张伟晔痾痢肚!嗨!”青出于蓝胜于蓝,我第一次大声喊他的名字:“李德忠……”他也上当了。
也许是站长暗地里安排,在我下班后或星期天,李德忠要我到生脂收购的磅秤台前手把手地教我收购生脂:如何评级、扣水,又怎样防香农往桶里的生脂渗水、沉鹅卵石等等;又教我当收购员生脂评级是“金口”,做人要本分、对人要厚道。让我替他验收了十多次生脂,结果他都很满意。 松香车间的“学术权威”李生更视我为老朋友了,有时我正忙着包装,他叫我马上到炉前来并告诉我,现在是蒸香的关键时刻,要我亲耳听甑内松香沸腾的声音、用手指拈点从冷凝管流到油水分离器的松节油,要亲自感觉其粘稠度并用鼻闻其气味。还说,不要迷信甑壁上的温度计,它只是显示某一点的温度而不是一吨甑内各个部分的温度;也不要依赖化验员,化验所得的结果明显滞后,不能指导现场生产。现场取样的油水比也只作参考,还要结合其气味、手感等。闲时又告诉我炉膛内的结构特点……等等。总之,他想将闻名松香加工界的“鼻子蒸香”绝技传授给我,而我也十分庆幸能成为七级司炉工的“关门弟子”,感到老师傅的棕黑色的狮子鼻更可爱了。
十年文革,厂里没有技术讲座、安全讲座。松香厂是重点防火单位,每年只应付式地搞一次消防演习,将灭火桶内有效期为一年的泡沫灭火剂喷射完就草草收场。而每天讲的是政治,上面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中层干部上传下达,到基层下面又是怎样组织学习政治的呢?一次,我参加站的政治学习,会上站领导大声说:“我们站的阶级斗争非常复杂,现在又有新动向,有人暗地里偷看黄色小说《西遊记》,别以为象孙悟空那样变来变去就不用劳动了,特别是学徙工!”(当时插队知青到企业,要干三年学徙工。)全场鸦雀无声。我先是一惊,很快就听出其弦外之音来:召开这种不点名、不整人、雷声大、雨点小的会议,目的只是对上有个交代,对下有一个保护。回想到前两位师傅对我的言传身教,使我惊叹:基层站领导干部一手紧跟上面,抓一般政治宣传;另一手深入生产实际,抓个别指导。能将存在着强烈反差的两手运用自如,“抓革命,促生产”难得!
分小组学习就更有趣了,我们四人回到炉前坐下,“学术权威”从办公室拿来了单张《人民日报》,整版都是外国发来的国庆贺电,要我用广州话读报。我读小学时认为背诵课文就像和尚念经一样乏味、是个贪玩的“懒差生”。而现在我成个“高材生”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始读报。那些外国首脑、朋友们也太奇怪了,贺词只有几句,而后面的名字就将毫无关系的十几个冷僻字连成一串。而且“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不久,我头皮发麻,问:“能省略名字吗?”答曰:“要读全文”。只得继续再读,我后背开始冒汗了,再问:“大家能听懂了吗?”师傅微笑着说:“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纯正的广州话了!喝口水,再读!”原来李生老师傅思乡了。[待(四)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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