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山路来，木公木母如何？木公正傲岁，木母正含春。木公，松也；木母，梅也。”每年春天，松香厂员工常常是拜访木公木母的第一人。元宵节过后，厂部派出多组人员在全县范围内作松脂资源调查，为新一年安排香农上山採松脂作准备。《金榜题名时》后的那一年，厂领导将我从木箱车间抽调出来，与基层松脂收购员肖光汉成一组，负责到北山的武岗、杨梅冲、花盘、茶坪一带作资源调查，计划增设古竹收购点（古竹属曲江县，正南面始兴，东北面南雄，西北面仁化，是四县松脂收购必争之地。）我和肖光汉在《牛栏初相识》后有机会结伴同行都很开心， 当天就购 买了隔天才有一班开往北山站的公交车车票，上车时我才发现该车次是卡车，与普通卡车不同的是车厢改成像古代的木栅囚车一样，人被关在囚笼里，汽车跑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不至于把人从车厢里抛出。而里面的人是否被碰得头破血流，就看各人的造化了。乘客只有我们俩，“咣！”车厢门被关上，“咔喳！”门从外面加了锁，“呼，呼——”卡车往前猛冲几下。于是，我们开始了北山访木公之行。

    始兴县松香厂年产松香、松节油2千吨左右，生产旺季时在山上採脂的香农近千人，是广东省韶关地区规模最大的松香厂。松香厂在司前、隘子、澄江、罗坝都有专业採脂队，其人员与採脂区域都相对稳定。厂部要增加松香产量，就要开发边缘地区松脂资源，动员当地人（树主）将树源“租赁”出来，让厂部安排外地香农上山割脂。我俩今次任务之一是出县“争地盘”。（当时我并不清楚，只是在肖光汉后面跟着走。）汽车出了县城后就往北狂奔，崎岖的沙石土路把车厢颠簸得使人无法坐下。我们只有马步站着，双手紧紧地握着车厢的木栏栅，才不至于头上颠撞出“角”来。约一小时后，好不容易才到了北山（奇心洞）站。

    我们从“颠笼”里放出来。行千里路爬百座山，吃百家饭睡百家床，阅松树无数的日子开始了。沿着新开的公路往西步行，早春的山区很美，远望青山在斑驳的丛林中常有红色的杜鹃花点缀其间，绿色的山林更显得清翠欲滴。公路绕过了新屋场，山下的梯田层层叠叠极其壮观，人走景移让人目不暇接，更使人心旷神怡。两小时后我们在武岗肖光汉朋友家中吃午饭，找到了几个有关人员了解情况。之后我们不再走公路，而是爬山走林间小径，马不停蹄地往杨梅冲赶。同时还要留心观察沿路松树生长情况，检查被採割松树的割面是否超宽。在杨梅冲一间低矮昏暗烟气蒙蒙屋子里，找到了六七位待工的赤膊外地香农，肖光汉马上安排了他们工作地点并强调要严格遵守合同和生脂採割规程，切勿过度採割。他们交谈时我担心其中两位十五、十六岁少年，他们幼嫩的肩膀能否挑得起百斤重的担子翻山越岭？床铺边正在燃着一堆半干的草，冒出的浓烟极其刺鼻，使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我问香农，这是为什么？答：“驱蚊。”原来如此！细细想想也是：贫困地区的农民家徒四壁，平时穿的都是打满补丁的衣服，是生活所逼才到异乡深山採脂，又有谁家会多备一床蚊帐用来外出呢？

    安排了春节后第一批上山人员，了解到今年香农普遍比往年早上山等情况，我们心情舒畅地离开了杨梅冲往花盘赶。来到一个岔路口前，肖光汉问：“走难的近路，还是走远的易路？”答：“走近路！”于是，我跟着他来到一处崖壁下，就开始像猿猴一样手脚并用地沿着七、八十度的石脊往上攀登。他精瘦身材配上“钢条”般有力的四肢，在上面爬得飞快，还不时回过头来望着我微笑。我也有在农场时赤着膊子从江草小学扛一包原装水泥，一口气上陈洞一直送到厨房里的“功底”，就在后面紧跟。当他发现我能跟得上他的节奏时就不再回头看了，专心一意地攀爬。因为，常回头看看对往上攀爬是相当危险的。

    约二十分钟后我们登上崖壁，他很高兴地说：“广州仔，好嘢！”又问：“听过始兴山歌吗？”答：“没有。”于是，他站在崖壁上向着群山高声地唱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似客家山歌又似採茶调。也不知道他是从祖辈学来的，还是即兴发挥。我喝始兴的山水近十年，从未听过原生态的始兴山歌。我也兴奋起来，想用一首《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答谢，但觉得不大合适，只好向着群山高声呼喊：“木公木母——我——来——啦——”“啦——啦——”群山的回声渐渐远去……（完）

待续：《——（七）古竹松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