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前---温泉

我还在做甜美的梦，忽然一阵冰冷刺激了我，使我从梦中惊醒。张眼一看二姐笑嘻嘻站在面前，小脸蛋冻得通红。我生气地骂：“臭二姐坏二姐，干嘛吵我。”“快起来，下雪了。”“真的！”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往门口冲去。二姐一把抓住我“穿衣服！”她帮我穿上衣服，我一直催她快点。门外一片白茫茫的，屋后清澈的浈水河欢快地流淌着，河边河卵石上覆盖着白白一层，一些小水坑还结了一层薄冰。远处草上、树上、房顶上都盖着一层白霜。一轮红日从远处树梢中探处了红脸，粉红色的阳光洒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把一切都染成了金色，美极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打霜不是下雪。粤北的霜气真重。屋前小溪却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我跑下溪边伸手一探，咦？水是热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二姐说：“这是温泉水”我们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去，不一会来到了温泉的源地。只见在白汽腾腾的泉边许多妇女在洗衣服，不少人在洗脸、刷牙。泉眼好大，热腾腾的泉水从一个用石头砌成的方井中不断涌出，形成溪流奔流而去。泉水温度很高，将鸡蛋放下去，不一会就熟了。村民常在泉边杀牲畜，在泉水中一放，拉上，很快毛就除尽了。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地下能冒出热水来。这就是有名的司前李屋温泉。温泉周围是一栋栋高大的青砖灰瓦的老屋，这就是李屋村。典型的客家土围子建筑格式，高高的墙壁上方有着一个个矩形孔，据说这些是打枪的地方，当外敌来犯，男人都从这些枪眼朝外放枪。在泉的左边有一栋好大的温泉浴室，可容下上百人，一分为二男女各一间，这可是我们兄弟常报到的地方。浴室内白雾蒙蒙，常常是人满为患。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一个个都是赤条条的，样子有点吓人。由于远近闻名，又不收费，人多是可想而知的了。我们兄弟几个十分开心地脱光衣服跳入水中，水温是通过调节的，只是出水口处温度会略高些。那时不知道跑温泉有什么好处，只知道舒服、好玩，当然也省下了自家烧水洗澡的麻烦。至于换下的脏衣服就送到隔壁间大姐那里。一次洗完温泉拿着换下的衣服跑到女浴室，推开门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景象，可把我惊呆了。大姐在池边洗衣服，几个老妇人赤身坐池边，池中人头攒动。她们大声向我吼着，我丢下脏衣转身就跑，许久心还在不停地跳。

司前 ---玩伴

粤北的冬天是寒冷的，早晨弟兄们一个个从被窝中被叫起来，该上学了！我们穿上了从未穿过的棉衣、棉裤。父亲带着我们姐弟六个浩浩荡荡向学校走去。学校坐落在离住所不是很远的一个小山冈上，几排底矮的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中间是操场；周围有许多高大的桉树。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由于是中途转学插班。我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教师，头发花白，两眼炯炯有神。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蓝色中山装上衣，灰布裤。他把我带到了教室里。低矮的教室显得黑暗，泥土地上放着十几张破烂的桌椅。望着那些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同学，我有些拘束，老师说些什么我可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将在这所学校里上完我的小学？一年级是怎样读完的真没有印象，只记得我很快交了许多新朋友。在空旷的田野上奔跑；在清澈的浈水河中捉鱼。提着用罐头盒做成的小火炉去上学是我的最爱。在这里读书的都是农家孩子，他们穿着十分单薄，清清的鼻涕常常挂在他们脏兮兮的鼻沟上，并流入嘴中。黑黑的、开裂着的小手提着一个装有木炭火灰的小暖炉。阿超，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长长的头发像一团乱草，青白的小脸上常挂着清鼻涕，可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却十分传神。他时常穿着打了补丁、却不大合体的衣服，光着脚丫。在当时，这里的孩子是不穿鞋的，有的只拖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咯咯”刹是好听。阿超很聪明，不一会的工夫就能做好一张弹弓；他做的陀螺可以转很久。他还会做蜡烛，我很是佩服，一直缠着他教我做蜡烛。学校附近有一家松香厂，他带我去那儿玩并带回许多松香。他说：“要做蜡烛可不容易，要把松香熔化了，再放进猪油、酱油、盐等物才能做成”于是我从家里偷偷拿出油盐等物，做起了蜡烛。为此被妈妈打得小屁股好痛好痛。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骗人的。我曾和哥哥们一起将松香熔化并用小木棍将松香粘成一根根小柱子，一样能点燃呢。一九六六年的春节是一个热闹的节日。我们兄弟几个和小伙伴一起忙着走街串户拣鞭炮。这里虽穷但每逢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以图平安。小伙伴们也都穿上了新衣服，兴高采烈地过大年。跟着他们四处奔跑收获可不小，我们新衣口袋里都装得满满的鞭炮。最热闹的是看踩街。大人们都打扮得花花绿绿的，踩高跷、划旱船、大头娃娃扭秧歌。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云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这种场景后来许多年都没见到了，而是被另一种场面所代替。

司前---到农场工地去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公社门前的小溪还跟往常一样冒着白气。绽出嫩芽的苦楝树树枝沐浴着春雨；远处山峦全笼罩在茫茫细雨中，朦朦胧胧的；田野里农民们披蓑戴笠忙着耕耘。冬天我们小伙伴追逐奔跑的田野，现在已是水乡泽国了。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今天是星期天，拖拉机要回农场。农场建在离公社七、八公里的江草大队，爸爸在场里已有一段时日没有回来了，妈妈叫我们给爸爸送些衣服去，我和大哥应声飞也似的爬上拖拉机。拖拉机吐着白烟，冒着细雨，沿着浈水河边这泥泞、坑洼的道路艰难地行驶。由于是第一次到场部的建筑工地，一切都感到是那样的新鲜，就连这坑坑洼洼的泥水道路也觉得挺好玩的。司机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颧骨很高，瘦瘦的，竹枝似的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不时回答着我们莫名其妙的问题。拖拉机在一条小河前停了下来，司机说“到了”。我和大哥爬下驾驶室。极目远眺，四周群山环绕，两条依山静卧的小河像伸出的两条臂膀紧紧抱住这一块肥沃的土地，这就是江草大队。细雨中许多男女青年正在小河中建桥。河的前方用木头和沙包筑起了一个大水坝，水坝下浅浅的河水中可以看到许多美丽的小鱼儿在游来游去。我兴奋地跳下水中想捉小鱼，忘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还是大哥提醒了我，过了小河朝农场场部走去。父亲不在，听说到四队去了。于是我们又上了拖拉机朝四队工地驶去。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职工宿舍区，远远望去人们在细雨忙碌着。这时只见满身泥浆的父亲朝我们走来，他正和知青们一起建宿舍。没与我们说几句话，就叫人带我们去他的宿舍。转身他又投身到蒙蒙细雨中。目送他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把目光投向了面前高大的群山。山上满目苍翠，山腰烟雾蒙蒙，陡峭的山势给人一种耸入云端的感觉。这时，从草丛中突然走出一个小动物，黄褐色的皮毛，白肚子，细长的四条腿，短小的尾巴，小小尖尖的头上竖着一双耳朵。它大摇大摆走到工地水池边饮水，全不把人们放在眼里。只听一位知青大喊一声“黄猄！”便扑了过去。可小生灵机灵极了，扭身便向陡峭的山崖窜去，三下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追赶的人们只能望崖生叹了。我从未见过这种小动物，它那样胆大，竟敢跑到人声鼎沸的工地上来。望着这连绵起伏、云雾迷蒙的山峦，想着那机灵可爱的小生灵，这山中有多少我所不知的神秘家伙藏在里面呢？这些群山后来成了我少年时探险寻密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