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来呢!”——嫂子跟她的孩子们叫我叔叔——嫂夫人回来了。九年来我多次到肖家,今天才见到嫂夫人,给我第一印像是小巧玲珑,像城南的玲珑岩(始兴县城南约四公里的一处名胜古迹)。“……好能干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是夸我妻子头胎就了生个儿子。“……当然,我知道你们广州人喜欢女儿,但在始兴头胎生个儿子,保险!……”嫂夫人像开机关枪一样。我说:“男女都一样……”说话间,我们己经互敬干了三杯酒。
此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光汉,难得叔叔一家来团聚,换大碗来!”肖光汉笑眯眯地望了我一眼,就温酒换碗去。“叔叔,好得你的帮忙。不然我家就‘苦瓜爬石壁——跌苦’了”,她提起九年前差点被抄家的往事。“那个XXX(带大卡车来抄家的工作队队长),‘金乌蝇一肚屎!’平时在县政府里见面,‘低三下四’的,来抄家时‘土地公放屁——神气’地对我说,要抄肖光汉的家。”“当时婆婆被吓得浑身发抖,坐在家里的椅子上不能动弹。光汉被关在“牛栏”里,儿女们惊恐地围在我身旁。我大声说:‘天塌下来大笠麻!’XXX,你瞪大眼睛看看,这是我——钟祥凤的家。谁要动手,请出示县党委抄钟祥凤家的红头文件来!当时,闻讯而至的村民们围了上来。”听到这里,我从心底里佩服嫂夫人的智慧与胆量:十年文革,在神州大地上被抄家的何止千千万万!又有几家的媳妇能挺身而出敢当擎天之柱,凛然正气力挽狂澜?眼前这位“玲珑岩”,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铁娘子!
我还在感慨之中,肖光汉己将三大八角碗温热的黄酒分别端到我、妻子、嫂子面前。嫂夫人先饮为敬,微笑地邀请我们一起干了!大碗黄酒香醇甜美,加上有点冲。嫂子的话题还在继续:“那个XXX,当时在县党委红得发紫,善搞轰动效应,其实是个‘阴质哥’。‘狐狸唔知尾下臭’不久,被人告发强奸妇女,最终被判刑入狱……”“叔叔,我家光汉与你有缘呢。”“光汉,再来三碗!”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此时有人来找,嫂夫人微笑地要我们多坐坐就出门去了。第二批三大碗温热的黄酒端上来,我问肖光汉:“嫂夫人为什么这样忙?”“她是大队妇女主任。”原来如此!农村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个个能言快语,心地善良,专管全大队每个社员家中的“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事,是大队“半边天”的主心骨。
我没有急才,脑子反应迟钝,现在要慢慢地理清楚嫂子刚才说的话:也就是说,嫂夫人挡住了工作队的第一次抄家(也就是我与阿龄到“牛栏”值班看守的第二天黄昏)。之后,工作队长恼羞成怒,安排不明真相的群众(其中混有恶人)开斗争会,打伤肖光汉,迫他认罪赔款。如果不服,再次抄家!重压之下肖光汉只得四处借钱赔款,也许我借出的款项只能帮他的十分之一。梳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大碗黄酒说:“肖光汉,我们干了!”就和他一饮而尽。此时妻子己满脸红霞,我干脆代她又一饮而尽。能在始兴认识世伯的一家,痛快!
肖光汉提醒我,黄酒好入口,迟上头。其实我也清楚,今天喝的酒可能是我十年饮酒量的总和。于是骑上醉马,驮着妻儿,摇摇晃晃地回松香厂去。在路上,我得出一条经验:在早晨,如果是广州人说请你饮茶,实质是请你吃美食与包点;在春节、年宵前,如果是始兴人请你到他家坐坐,实质是请你到他家过年作客;在平时,如果始兴人请你到他家饮口小酒,那就一定是请你不醉无归!(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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