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春夏之交,我们“饥荒队”进驻树林壩,成员是原“基建队”和“开荒队”被蔡高鼎优先选择了精英部份进军陈洞,余下的残部,由林永辉带领。真的,当时被挑上陈洞的人都是被认为积极上进;不怕苦、不怕累的好汉子和好娘子。很多未被选上的人对他们很是羡慕,总觉得他们是嫡系部队,走起路来也神气很多,我们这些杂牌军就差劲了。
树林壩被编号三队,基本已建好两幢宿舍,厨房尚未落成,厕所还无着落,人们要方便,草丛、树后,后山,各行其道便是了。宿舍傍的大枫树下有一用杉木做的棚架,颇大,是建房者用来介木板的,现已完成了使命,灵机一动,何不把它改造成临时厨房?一拍即合,午饭后,经林永辉同意,我们十多条汉子说干就干,有人递木板;有人钉瓦搁;有人拋瓦片;有人盖房顶,嘻嘻哈哈地干得不亦乐乎,在煮晚饭前,一座光亮宽敞的厨房落成了,炉灶也打好了,并且顺利地煮了三攴饭。
第二天傍晚,我们还在宿舍附近劳动,突然听到“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巨响,抬头一看,只见煮饭的呂同志从厨房里“窜”出来,整座厨房象被踩扁的纸匣子一般追着呂同志的身后塌了下来。我们现场考察,才发现这个棚架原来仅是用几个码钉把几根杉木简单固定住的,连地脚基础都没有埋,真不明白昨天近十人趴在架上干了几小时的作业,居然它连晃一下都没有,不然把我们甩了下来就够好看了,真是大无知者大无畏!我们赶紧搬走杉木,拨开碎瓦,乖乖!刚煮熟的一锅饭安然无恙,如果砸了锅,这顿晚饭可就麻烦了。
想起当日这锅饭,就不禁想起我们农场的大锅饭。那时我们每人每个月的粮食配给指标是大米四十斤(这是广东省粮食配给最高的定量了),实际到口是三十九斤,因为其中有一斤指标是硬性截留用作支援灾区的,但比起当中学生时每个月二十来斤多了很多了。从1965年9月8日进场开始,食堂原则上是食饱不浪费,大食的可以多吃点,“怕肥”的自然谦虚地少点受用了,又因女生比男生略多,大米的收支基本可以持平。我们的炊事员很快就掌握了煮大锅饭的技术,铁锅、木柴、山水米煮出来的饭格外香、爽、滑,虽然缺油、少肉、甚至无瓜菜,我们这群尚在发育时期;刚离开饱暖的家庭;同时刚开始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大孩儿,特别能吃,但确实有部份人老是吃不饱,广州带来的饼干,司前饭店1毛5一碗的猪肉粥,供销社的罐头及2毛钱一个的“香蕉月饼”成了他们的饭后补充。“大食斌”的大名就是如此应景而生的。
1966年春,农场把从“顺天祥”学习回来的和搞“四清”回来的佬分成两个队,想当然地把较多较强的男劳动力集中组成基建队,造成基建队食堂米饭不足,人们“饥疲交迫”的状况。听说肥容在每趟挑六件湿泥砖的表演过程中英勇地昏倒了,当人们急切地唤醒他时,按照当年的游戏规则,他应该困难地睁开眼睛,吃力地说:“同志们!你们继续干吧,不用管我,我还要坚持下去,我还要……”,同时还可以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写好了的什么决心书、申请书之类的纸条……,多么悲壮,多么感人的机会啊!人们热切地期待着,可是,肥容第一句话是:“饿!饿啊!”多么令人沮丧,多么令人失望。不过,由此可见当时肚皮问题确实重于一切。相反,开荒队就女多男少了,在那里可以“饱食终日”。那时基建队的人很渴望能被派工去支援开荒队,因为中午能饱撑一顿大米饭,尽管佐餐的是被瘦骨命名为“塔汁”的面豉水和腐乳汁。还可与诺多“秀色可攴”的小姑娘打交道。这是瘦骨对我说的,他当时是“斗木佬”,来支援的机会很多,他可算是最大的受益者了。
1968年秋,一队获赠芒果的人开进了农场,与我们同食同住,他们负有教育改造我们的使命,全方位找我们的茬。没几天,他们发现大问题了,原来农场里(知青范围)不管男女、高矮肥瘦,人人都交付同等的餐费和粮食,认为这样不合理,有剥削行为,必须要马上纠正,实行使用饭菜票,人人都应按需付钞纳粮。三队(树林壩)人员最多,这个问题又是他们发现的,(要表现他们这个片的成绩)搞好了就向全场推广,本人当时是三队食堂的总务,在膳委会上我不赞成实行卖饭菜票,拒绝了马上出始兴订购饭菜票的指令,而且不知好歹:嘲讽芒果人冇文化,理解能力差……,要求召开膳委扩大会议,因为我认为大多数农友是贊同我的意见的。扩大会议终于开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主持会议,我作了开场白后,那个当出纳的女生迫不及待地发言,坚决拥护芒果人的提议,赞颂芒果人是最先进的代表,批判我恶毒攻击芒果人以及陈述了我一贯“反动的劣迹”——膳食会竟成了批判会,总算讲到正题了,与会的男生可能认为自己算是既得利益者,怎样说都挺尴尬,纷纷争先发表了摸棱两可的几句话,这时一位颇受芒果人器重的女生发言,她指出当前同样存在同酬不同工的不合理现象,慷慨陈词,列举了好多因为…所以…,她认为:大多数的女生都愿意继续开大锅饭,让男生们都能吃饱。
我的总务被撤职了,但芒果人的卖饭票的念头终究无法实施,(讲你唔听)那些芒果人从最初小心翼翼地认为适当地吃一点饭,到后来也象老饕般放开肚皮来吃饭了。
其实,当年有很多农友家里也不容易,如果可以省下点钱粮支援家庭绝对是农友们的美德,不管是否自觉自愿,大锅饭开到散场。真感谢当年细食的农友对我们肚皮的支持,本人毕生不忘,想想如果那时吃不饱,挨到二十四岁才七十斤,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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